侦探悬疑

画像疑案


 
作者: 弗.威.克罗夫茨
  
拉姆莱先生是位中间代理人,干了一天活儿十分劳累;正想离开办公室回家,看门人送进来一张名片,说是一位赛拉斯。斯奈思先生求见。拉姆莱看了看名片,来人住在纽约百老汇区霍尔大厦105 号。“请他进来吧。”拉姆莱说。

斯奈思先生是个瘦高个,35岁上下,两只蓝眼睛十分敏锐。他身穿一套美式服装,坎肩上挂着镀金表链,领带上别着红宝石别针,与其说是为了风雅,不如说是为了摆阔。他进来先扫视了一下房间陈设,又冲拉姆莱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把一个挺大的公事皮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拉姆莱请他坐的一把椅子旁边。

“是拉姆莱先生吗?”他问道,一嘴美国佬口音,“幸会幸会。”

拉姆莱跟他握握手,也坐下来。

“听说你专为别人办事,我正有件事想委托你办。小事一桩,若能办成,我会酬谢你一小笔佣金。”

“请问是什么事,斯奈思先生?”

“首先我得请你保密。”

“那当然,我办事素来如此。”拉姆莱不大高兴地说。

“那好。抽烟吗?”他从坎肩兜儿里抽出两支雪茄,递给对方一支。两人便点燃抽起来。

“我是个木材商,”斯奈思先生道,“也爱来欧洲参观画廊,我个人的收藏也蛮丰富。去年秋天我在法国波瓦提叶城见到一幅名画,花三万5 千块钱买了下来。那是18世纪法国肖像画家格勒兹的作品,是幅长1 英尺、宽10英寸的小画,画的是一个少女的头像,甭提多美了。那位画商说这幅画格勒兹生前画过两张,完全一模一样,我买的那张是他后来临摹的第二幅,于是我开始搜寻那幅原画。

老天爷,居然让我找到了!“斯奈思先生顿了一顿,猛抽一口雪茄。”这次我来贵国,拜访了达勒姆市温特沃思府的亚瑟勋爵。好家伙,那幅原画就在他府内!

我跟勋爵有商业来往。这次是来洽购他在纽约州的那大片林地的木材的。他去另一间屋取地产图的时候,我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忽然发现壁炉上方挂着那幅画。

我原当是件复制品,便走近前去凝神细看,竟是原画,可我还拿不太准,就掏出小照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勋爵回来后我们便谈木材交易,老家伙性格倔强,不好对付,我也就没跟他谈起那幅画。一回到伦敦我便去蓓尔美尔街一家古画店请行家米契尔先生替我鉴定。第二天他就去了,趁着勋爵外出练习射击,我们贿赂了男管家进入了书房,见到了那幅画,认为确是原画。他回去又从珍品收藏记录本上查出,那是勋爵的老爹50年前买下的。米契尔估计它目前值3 千镑。我现在想把它买过来,请你替我弄到手。“

拉姆莱沉吟了一下,答道:“勋爵不大可能转让吧!”

“按我出的价,我想他会肯的。听说勋爵近来手头并不宽裕,3 千镑固然数目不大,总还有点儿诱惑力嘛。你说他不会转让,这我也能理解,因为他太傲气,不愿意让书房的墙上忽然露出一小块空档,让亲朋好友和仆人笑话他卖掉祖传遗物。我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才来找你帮忙的。”

斯奈思先生从公事皮包里取出一样用棉纸包着的东西,小心地揭开棉纸,露出里面一幅镀金框架的油画。那是一幅少女头像,画得精美绝伦。她一头金发,眼睛碧蓝,肤色白皙。令人惊叹的是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显得心灵美好。她面带微笑,殷切地仰视着远方,仿佛在渴望爱情,渴望幸福。拉姆莱赞赏不已。

“好玩艺儿吧,”斯奈思先生吧嗒着嘴唇说,“然而这只是一件临摹品。世间还出现过不少复制品。不过这一幅确实不赖。”

他斜起眼睛瞟着拉姆莱:“我简直没法说它不是原画。你和亚瑟勋爵也不见得能辨认出来。”拉姆莱感到不快,来客的这种傲慢口气惹人厌烦。美国佬接着说:“我建议你去拜访勋爵,给他看看这幅画像,直截了当告诉他这是一件临摹品,可是天底下谁也辨别不出来。就跟他说你的委托人愿出两千镑拿这幅画换他那幅画。”

“您为何不亲自去一趟呢?”

“原因有二。首先,他不太愿意跟我做那笔木材生意,上一次巴不得我赶快滚蛋。其次,我明天得去巴黎办事,呆三天,星期五才能回来,再由这里回国。”

拉姆莱没吭声,斯奈思又说:“我想他会同意的,因为他需要钱。这事办起来神不知鬼不觉,两幅画一模一样。即使以后出了纰漏,也可以怪他老爹当初买画时看走了眼,勋爵的面子完全可以保全。要是两千镑打不动他,干脆加码到3 千。

反正我非把原件弄到手不可,多出几个钱倒不在乎。事成之后,我给你两百镑佣金,要是你不嫌少的话。“

“嫌少?”拉姆莱惊叹道,“不,够多的了。”

“好,那就拜托老兄啦。来这儿之前我就听说你信誉卓著,可你并不了解我,为了证实我一片诚意,我先付给你两千镑。不够的话请先垫一垫。我来取画的时候一定付清,怎么样?”

拉姆莱心想这事办起来倒也便当,他可以跟亚瑟勋爵直话直说,尽量说服他达成交易。“斯奈思先生,我尽力而为。”

“好,那就数数这个。”美国佬掏出一大卷钞票,数出20张一百镑的英国银行钞票交给他的代理人。拉姆莱点清之后开了一张收据。

“另有两件事得交代一下,”斯奈思说,“第一,万不可在勋爵面前提起我的姓名,因为我跟他在木材生意上谈崩了,别让他一开始就起反感。就说有位美国阔佬想买那幅画。第二,请记住,我今天夜间去巴黎,住在英国饭店,星期五下午返回,傍晚6 点钟来取画,7 点钟乘美国邮轮回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拉姆莱答道,“这也就是说给我三天时间来办妥这件事。”

美国佬辞别后,拉姆莱坐在那儿思索良久。这项委托似乎合情合理,却叫人总觉得有点儿怪。可他既已接办,只好着手去办。时间紧迫,不容迟疑,他便乘夜间11点那班火车北上。一路上他心里总在嘀咕,睡不着觉,蓦的怀疑斯奈思轻易出手的那笔钱是假钞。他连忙掏出来察看,倒也不像是假的。不过他决定明晨一下火车便去银行甄别一下。

接着另一个怪念头叫他忽然领悟了。这根本不是什么交易,明摆着的是,他并非得到两百镑,而是两千两百镑,甚至是三千两百镑。那个美国佬明明有意让他设法把那幅原画掉包偷出来!老天爷,这事办起来多么容易!只消安排一个妙计,叫人在他进入勋爵书房后给勋爵打来一个电话,让他离开书房片刻,他便可以趁机掉包,20秒钟就够了。三千两百镑稳到手!没准儿还可以跟那个美国佬讨价到4 千镑哩!斯奈思先生对此大概也不会说什么,他也许会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付了钱,取走画像了事。

拉姆莱抹掉脑门上沁出来的冷汗。他跟这种邪念足足斗争了一整夜。翌日清晨他下火车去找银行时脸色煞白,精神十分委顿。幸好他的疑虑给消除了,那些钞票是真的。

一小时后他来到温特沃思府求见亚瑟勋爵。他给领进客厅,没多会儿勋爵便露面了。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背有点儿驼,脸上皱纹不少,他彬彬有礼地请来客坐下。

“我是一位中间代理人,”拉姆莱自我介绍道,“这次前来是受一位美国富商的委托,向您提出一项要求,希望您不至于拒绝。就我来说,事成之后可以得到两百镑佣金。所以,”拉姆莱咧嘴一笑,“我希望您能给予充分考虑。”

勋爵对这种直爽态度表示赞赏,答道:“我当然会的。您那位委托人到底有什么要求呢?”

拉姆莱从公事皮包里取出斯奈思先生的那幅画,刚一揭开棉纸,亚瑟勋爵便惊呼道:“哎呀,这是我那幅格勒兹作的画啊!怎么到了您手里?”他困惑不解地瞪视着来客。

“别紧张,亚瑟勋爵,这不是您那一幅,只是一件临摹品。您觉得怎么样?”

老绅士弯腰审视,惊叹道:“要不是您指明,我真把它当成我那一幅了。说真的,连画框都一模一样。来,把它拿到书房去比较一下。”

两人走进另一间布置精美的屋子。勋爵关好门,让拉姆莱注意壁炉上方,那幅原画果然挂在那里。

“把你那一幅搁在旁边比一比。”勋爵说道。拉姆莱照办了。两人默默凝视,真是分辨不出两幅画有什么区别,就连画框也完全一样。“我简直不敢相信,”

勋爵指着一把扶手椅说,“请坐下说说您的来意吧。”

拉姆莱便解释道:“我那位委托人是个收藏家,他最近买到的这件临摹品并没使他感到满足,他非常想得到原件。不知您是否愿意割爱,把您那幅珍品跟他交换,他可以付一笔您认为公平合理的钱作为酬谢,譬如两千镑。”

“这可真是一桩古怪的交易!”勋爵坐下沉吟了片刻,斜起眼睛问道:“我如果要价3 千镑呢?”

“那也可以考虑。”

“古怪的交易!”他又说一遍,“您那位委托人怎么能肯定我这一幅绝对是真的呢?”

“这他没有跟我讲明,不过他的确愿意跟您达成这项交易。”

“可我实话实说,我一向把这幅画——指我这一幅——看成是复制品。即使是真的,我认为它也值不到您提出的那个价。我虽然对古画不太懂行,可我敢说它最多值一千镑。”

“亚瑟勋爵,”拉姆莱急忙插嘴道,“那您容许我出一千镑来换它吗?”

“我可没这样说。我只想说明这事未免有点儿怪,居然愿出两倍的价钱!”

“亚瑟勋爵,也许这幅画的内在价值并不能说明它的合理价值,或许还得加上一点儿感情价值。它可能是件传家宝。除了真画之外,您可能不愿意挂赝品。

我那位委托人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想得很周到,”勋爵道,“那我索性就收两千吧,满意了吗?”

“太满意了,谢谢。”

“方才您说把钱带来了?”拉姆莱掏出那20张钞票放在桌上。

勋爵点过钱,又说:“容我再问一句,因为这事很奇怪,我怎么能相信这些是真钞票呢,即使是真的,又怎么知道不是偷来的呢?”

“完全有道理,您可以派人把钱拿到银行去甄别查询一下。等您接到银行答复之后,这项交易才算正式达成。”

勋爵没有答话,走到书桌前写了张字据,说道:“您签上字,就可以把我那幅画拿走了。”字据全文如下:兹收到亚瑟。温特沃思勋爵一直挂在书房的格勒兹的画《少女》,并以本人今日携来的同画作为交换,另以两千镑作为酬金。所付20张一百镑的英国银行钞票,号码为A61753E 至A61772E.“我不想让您的委托人上当,”勋爵说,“如果一个月内他发现那幅画原来是件复制品,我可以退还他的两千镑,换回那幅画。他既然愿出高价,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不过请转告他,我认为他搞错了,责任应由他本人来负。不管怎么说,您反正已经挣到了佣金。”

拉姆莱签了字,接过勋爵收钱的字据,交换了画,道谢后便离开了。

午后他搭火车回伦敦,一边抽烟一边琢磨,究竟他俩谁对这幅画的看法正确,不过这跟他没关系,反正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如实把情况告诉斯奈思,素来佣金,事情就了结了。

事属凑巧,火车路经格兰厄姆站时,他的一位好友多布斯上了车,走进了他独自一人坐着的那一小间车厢。多布斯是皇家艺术学会会员,常跟拉姆莱一道打高尔夫球。拉姆莱趁机想听听多布斯怎样评价格勒兹的画,便从公事皮包里取出那幅肖像说:“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光线太暗,不大好说。”多布斯看了看画像,“不过这像是一件复制品。”

“复制品?”

“对,这幅画相当有名,”艺术学会会员笑道,“除非你刚从巴黎把它偷来,因为原画一直挂在卢浮宫博物馆里。”

拉姆莱目瞪口呆:“你这话当真?”

“没错。我甚至记得它挂在哪面墙上,真不知看过多少遍了。莫非你认为这幅是真的?”

“我对古画一窍不通。这是从一位行家手里买来的。”

“花了多少钱?”

“两千镑。”

“我的老天,”艺术学会会员惊呼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幅原画也不过值一千两百镑。”他用手敲敲那幅画:“这件复制品嘛,至多值40镑!”

拉姆莱心都凉了。尽管他觉得犯了这个错误不能怪他,却仍然感到很不自在。

当天夜里,另一件事更叫他惴惴不安。他纳闷儿斯奈思先生既然经常参观欧洲画廊,怎么会居然不知道那幅原画挂在卢浮宫里,而且说伦敦蓓尔美尔街一家古画店的行家米契尔先生作过鉴定。拉姆莱闹不清米契尔的身分地位,于是回到办公室把画像锁进保险柜之后,便坐下来查工商界人名录,结果发现蓓尔美尔街上既没有那家画店,也没有米契尔这个人。

拉姆莱倒抽一口冷气,事情分明有点儿不大对头。他急忙赶到美国阔佬常住的一家大饭店,借到一部纽约工商界人名录。他左翻右查也没在第15号街和其他地区栏内找到赛拉斯。斯奈思的姓名。他再查百老汇区霍尔大厦一栏,那人的名字也没出现。

“骗局!”他嘟哝道,“既没有斯奈思,也没有米契尔。那家伙到底在耍什么鬼把戏?”

他坐在饭店阅览室里陷入沉思,回想着斯奈思那天来访时的情况。过去不大注意的细节一一暴露出来。斯奈思的言谈举止虽然像个美国佬,譬如说,说起话来完全是美国廉价小说或电影里的那种语言和腔调,可是有时却又抽冷子冒出几句道地的英语。他越想越不对劲,斯奈思肯定隐瞒了身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美国佬。

他蓦的找到了一种解答。斯奈思不是说要到巴黎去一趟吗,他是否打算偷出卢浮宫那幅原画?他可能是计划把亚瑟勋爵那幅画买来后毁掉,然后一口咬定那件输出的珍品是从勋爵手里买来的。果真如此,那真叫人没法驳倒他。对,完全有这种可能。可是这样一来,他本人岂不成了帮凶?

最后他决定向伦敦警察厅报案。时间已经是夜里10点钟,他急忙从饭店赶到那里,一位沉着稳健的探长接待了他。

“探长先生,我遇到了一件怪事,”拉姆莱说,“情况叫人起疑。我特地前来报案,请你们作出判断。”拉姆莱便叙述了他的奇遇,探长起先冷淡地听着,可是一听到亚瑟勋爵的名字,目光突然闪亮了。他没打断拉姆莱的话,让他一口气讲完。

“讲得很详细,”探长说,“你来报案可说是相当明智。请稍候。”他离开不多会儿,带进来一位手拿卷宗的警探:“这位是尼伯洛克探长,他比我更会对你的报告感兴趣。请再向他陈述一遍。”

拉姆莱又说了一遍后,尼伯洛克从卷宗里取出一叠照片说:“请看看这些。”

拉姆莱一看,全是些模样长得普普通通的男女照片,翻到第四张,正是斯奈思的全身服。不禁大吃一惊。

“见过他吗?”尼伯洛克高兴地问,“我认为您干了一桩赚钱的买卖,拉姆莱先生。”接着。他忽然严肃地说:“现在得安排一个周密计划,这事可不能马虎。”

两位探长嘀咕了一阵,随后尼伯洛克转身问道:“拉姆莱先生,那幅画眼下存在您的保险柜里吗?您从勋爵书房墙上取下来后,至今它完整无损吧?”

“当然,保存得很好。”

“那我们得马上去看看,这就跟您走一趟。”

三人离开警察厅,乘车直奔拉姆莱事务所。一进办公室,拉姆莱就从保险柜里取出那幅画像,两位探长仔细察看了一番。

“我们得把它暂时借走,”尼伯洛克说,“明天下午5 点钟送还。另外,请问您那扇门通往何处?”

“哦,那是一间档案室。”

“好,明天我们来了就躲在那间屋里。万一您跟斯奈思话不投机,吵起嘴来,我们便会出来助您一臂之力。万一斯奈思比我们来得早,您就说那幅画存在一家银行的保险柜里,6 点钟左右会有专人送来。如果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场,我们就装成是银行职员。”

翌日黄昏时分,拉姆莱坐在办公室里等待。5 点钟刚过两位探长便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警官。

“还您这幅画,”尼怕洛克说,“完整无损,只是换了一个新框架,因为我不小心把它掉在地上,摔坏了一个犄角。”探长打开一个纸包取出那个旧框架。

“要是斯奈思发现换了框架,就说是您自己不慎造成的,向他道个歉,旧框架也给他留着呐。别的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现在我们得隐蔽在档案室里,您独自等他来。”

三位警方人员走进那间小屋,门没关严。拉姆莱坐在办公桌那儿,神经十分紧张。时间过得很慢,有几次他把手表放在耳边听听它是否还在走,最后终于捱到了6 点钟。没多会儿,斯奈思露面了。

“我刚从巴黎过海归来,”他解开大衣坐下,急切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成交了吗?”

“成交了,斯奈思先生。不过有一件事令人感到失望,勋爵说他那幅画也是件复制品。”

“可你还是把它买来了,对不对?”他问道,显得挺着急。

“对,存在我的保险柜里。不过这不免有点儿……”

“没关系,甭担心。你只消把画交给我,收下佣金,一切O.K.一共付了多少钱?”

“两千。勋爵说,您在一个月之内如果觉得不满意还可以退回,他会还您钱和您那幅画。”

“哦,他倒想得周到。那就把东西交给我吧。”

拉姆莱从保险柜里取出公事皮包,斯奈思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急忙从中掏出那幅画,用颤抖的双手揭开棉纸。他贪婪地注视了一下,脸色顿时变了。

“不对,不是这一幅。”他嚷道,两眼瞪视着拉姆莱,目光从猜疑很快转为威胁。“听着,你要是跟我耍花招,我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拉姆莱因为有后盾,便理直气壮地答道:“斯奈思先生,您是不是有点儿失态?我不习惯别人这样对我说话。除非您道歉,否则咱俩没法儿往下谈啦。”

霎时间斯奈思仿佛要动武似的,接着他显然克制住了自己,烦燥地说:“别动气,请解释解释为什么不是勋爵那幅画。”

“是他那一幅啊。”拉姆莱坚持道。

“那你准是做了手脚,原先不是这个框架。”

“您方才要是有礼貌,我早就解释了,而且还要道歉。我不留神把它滑落在地……”

斯奈思盯视着拉姆莱,终于压不住怒火突然咆哮道:“他妈的,你把话讲清楚,原先那个框架在哪儿?”

“听我说,画掉在地上,摔坏了一个犄角,我才换了新的。旧框架也给送回来了。”

斯奈思擦擦脑门上的汗,瘫坐在椅子上。“你干吗不早说?”他气呼呼地抱怨道,“旧框架我也要。”

拉姆莱从保险柜里把它取出来:“给您。这总该叫您满意了吧。”

斯奈思把框架翻过来看看,一时愣住了,接着把它砰的一声砸在桌面上,猛地站起来,神情沮丧,脸都气青了。“你这个窃贼!”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简直是个强盗!限你10秒钟,如果交代不清楚,我就送你进地狱!……”拉姆莱吃惊地发现一支手枪正指着他。

这当儿,有人打断了斯奈思的话,声调倒还和气:“别这样,威廉斯。詹金斯……别这样。这回该轮到你认输啦。乖乖放下枪屈服吧。”

斯奈思大吃一惊,回头一看,两位探长正举着枪对准他。他脸色一沉,好像要拼个死活似的,但接着手一软,手枪掉在桌上。

“带上手铐,”尼伯格克探长说,“别再耍花招啦,咱们好好谈谈。”

斯奈思呆若木鸡,没有反抗;那位警官走过去,先把枪抢过来,然后把他铐住。

“拉姆莱先生,很抱歉,让您受惊了。”尼伯洛克说,“不过我们非这样办不可,好让他在我们这几个证人面前表明,他真正要的是那个框架而不是那幅画。

这家伙终于露了馅。我们得把他押走啦。拉姆莱先生,请容许我们带走这幅画和这个旧框架。这事您一直摸不清头脑,我们会向您解释清楚的。“

两天后警察厅请拉姆莱去一趟。他遇见了那两位探长和亚瑟勋爵。后者一见他来到便张开双臂迎向前去,热情地说:“您的行动真叫我佩服,我要向您道谢。”

拉姆莱惶恐地答道:“可我真不知道为您效了什么力?”

“马上就会知道的。探长先生,告诉他吧。”

于是尼伯洛克探长说:“您那位好朋友多布斯先生估计那幅画只值40镑,而斯奈思——也就是詹金斯——却对您说它至少值两千镑。都不对,那幅画其实值4 万5 千镑!”拉姆莱惊讶得透不过气来。“您想知道为什么那么贵吗?”尼伯洛克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从中取出一串银光闪闪的玩艺儿。

“珍珠!一串项链!”拉姆莱惊呼道。

“对,一串项链,勋爵夫人最喜爱的一串项链,价值4 万5 干镑,6 个月前被人偷走了。”

“哦,我在报上见过这条失窃消息。”拉姆莱说,“可是怎么会……?”

“让我告诉您。10个月前,亚瑟勋爵雇用了一个叫威廉斯。詹金斯的年轻仆人。他表现得挺能干,人也老实,值得信任。他就是您那位赛拉斯。斯奈思先生。

“3 个月后,有一天府里举办舞会,勋爵夫人打算戴上那串项链,勋爵便把它从保险柜里取出来,6 点钟左右交到她手里。晚餐时夫人没有戴上,把它暂放在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8 点半她上楼梳妆打扮,准备主持舞会,那串项链却不见了。

“勋爵立刻报了案。一名侦探负责前去调查,同时还有一批警察暗中包围了府第,府里的勤杂人员一概不许擅自离开。这时宾客纷纷来到,这事秘而不宣,舞会照常进行,直到结束。

“在调查过程中,我们首先就怀疑詹金斯,因为他是新来的仆人。有人说在七八点钟之间发现他有5 分钟光景不知上哪儿去了,没准儿就在那当儿他溜进了夫人的卧室。可他好像又没离开过府第,外面也没有同谋犯接应。后来市面上也没见有人出售过那串项链上的珍珠,所以我们断定它仍然给藏在府里某处。经过一阵仔细搜寻,却一无所获。

“现在您该明白了,”尼伯洛克冲拉姆莱点点头,“因此一听说有一个长得像詹金斯的人愿出一大笔钱弄到勋爵府里一幅价值不大的画,我就起了疑心。等您从那叠仆人照片中捡出詹金斯那一张时,我就更加深信不疑了。我们借来那幅画,发现框架后面的板壁上刻了一条沟槽,用腻子糊住了,那串项链原来就嵌在里面。我们取出项链,并安排了一场测验,看看他是不是想弄到那个框架。詹金斯已经坦白交代了。

“勋爵夫人的侍女露西尔是他的老相好,常跟他提起夫人那串项链。他便决定下手,先跟勋爵的男管家交上朋友,靠他推荐混进府里当了一名仆人。他知道没法把赃物直接带出去,得事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便选择了那幅画像的框架。几星期之前他就安排停当了。

“舞会那天傍晚,露西尔对他说夫人要戴上那串项链啦。他便从她嘴里探出放项链的地方,趁大家吃饭的时候溜进夫人的卧室,偷出项链,奔进书房,把它藏在了框架背后。

“在这项窃案的调查过程中,他一直镇定自若,不露声色;3 个月后他辞职不干了。然后他便想法儿弄到那幅画像,可他又不能亲自前去,那会让人认出来。

我认为他这次策划的行动,真是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最好办法了。“

剩下来该提一提的是,拉姆莱后来成为这桩案件的受益者,亚瑟勋爵不仅退还给他那两千镑,还额外酬谢他一千镑,他认为这位中间代理人劳苦功高,理应受赏。

(屠珍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