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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青春无罪宣言

  
  ●年轻人的定义,就是要让老年人看不顺眼。

  什么叫年轻人?年轻人就是和老年人不一样的人。他们批评你奇装异服吗?他们指责你行为随便吗?他们抨击你不服管教吗?……对了,这些都证明你年轻。
  问问你的爸妈: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常被他们的爸妈看不顺眼?当然是!只不过你现在穿的是宽宽的老爷裤,他穿的是窄窄的AB裤罢了。每一代的年轻人,必定都有不一样的,被老年人看不顺眼的地方。
  这才证明时代进步啊!否则,大家都乖乖听老年人的,一切照他们的意思,我们岂不是到现在还穿着跟老祖宗一样的衣服吗?多可怕!
  勇敢地做你该做的吧,不必为别人的眼光而活。
  
  ●宁可轰轰烈烈一分钟,不愿庸庸碌碌一辈子。

  人活着有什么价值呢?吃饭、睡觉、考试……到最后不免一死,一切都是空的。
  他们告诉你要努力、要吃苦、要奋斗、最重要的——要服从,然后才能像他们一样,有得吃、有得穿、有好日子过……可是,就这样平平安安、静静悄悄地过一生,没什么人知道你、没几个人喜欢你、更没有人钦佩你,你活着就像南极的一头企鹅,谁也不会多注意你一眼;你死了,这世界一点也不在乎。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能尽情地发光发热呢?为什么不去做你最想做的,刺激、过瘾、人人叫好的事呢?你想做一颗灿烂的流星,还是一片沉寂的沙土?
  
  ●不要管大人在说些什么,将来的世界是我们的。

  大人最啰嗦,成天唠唠叨叨的,不是讲一些你早已听腻的道理,就是根本做不到的事,再不然,就是他们自己也不相信的那一套。
  跟他争吗?“囡仔人有耳没嘴”,不许开口!跟他辩吗?“你小孩子懂什么”,根本不听!无言地抗议吗?他以为你默默服从;愤怒地叫嚷吗?他认为你只是青春叛逆……跟大人讲理真不如对牛弹琴,因为他虽然就在你的面前,他的心却离你至少二十光年。
  别急!你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因为,你虽然什么都没有,但你有的是时间。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们终将拱手让出这个世界!
   
左手·右手

  右手扭伤了,只好吃力地用左手在黑板上写粉笔字,歪歪扭扭的字体引得学生哄堂大笑,我叹口气,无奈地说:“你们谁会用左手写字?举手。”
  大家面面相觑,笑容也收敛了,只有角落里的他,歪着身子,高高举起左手。我叫他上来,他右手插在裤袋里,晃呀晃的走上讲台,左手拿起粉笔,轻轻松松地写出一排漂亮的字,“哗!”台下同声赞叹。
  不等我说好,他得意洋洋的又晃回座位去了,右手始终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过。
  而且一直都这样:不论听讲、考试、甚至下课休息时间,他的右手永远插在口袋里,有一次在走廊相遇,他不像别人那样举手敬礼,只点了一下头,我瞪他一眼,他竟然举左手敬礼,我盯着他紧黏在口袋里的右手;“哪有左手敬礼的?你那只手呢?”
  他抿紧了愤怒的嘴唇,一声不吭,我又问了一句,他还是不说话,学生们远远围观,我听到人群中窃窃私语。“下次不可以!回去!”他仍站着不动,我只好转身就走,匆匆逃离现场。
  “他的右手是以前在工厂做工,被机器切断啦!”有一个女生这么说,我不敢问他,也没有机会问,不久就听说他要转学了。
  在校门口碰到他,右手仍很深地插在口袋里。他说过已经记满了,勒令退学,伸出左手和我握别,我伸出双手重重握住他,看见他右手向上提了一下,终究没有伸出来。我劝他保重,以后仍然要找机会进修,他摇摇头,苦笑一下,转身走了。
  插在口袋里的右手,使得他的身体歪向一边,就那样斜斜的,走向校门口那条大路。
  许多年后,我已经渐渐忘掉了这个男孩。在一班新生的教室里,看到一个明朗、亮丽、愉快的女孩,正在抄着笔记。她的左手放在桌上,着短袖的手臂却是黑的,我问:“你的手怎么脏了?”
  在全班的注目下,她举起左手轻快地说:“老师,我这双是义肢。”我尴尬得无地自容,深恐伤了她年轻的心,她却丝毫不以为意地继续抄着笔记,左手仍大大方方的放在桌上。
  以后不论何时何地,都能看到她一点也不隐藏地露出她的左手,以及青春焕发的笑容。
  我又想起了那个愤怒的男孩。
   
五分钟跷课

  结业典礼上,校长宣布全体学生都要参加暑期课业辅导,原本充满欢乐的操场上立刻一片愁云惨雾。刚刚考完期末考,正在为漫长的暑假而雀跃不已的学生,已如传染病一般的,相继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叹息声一直到辅导课已经开始了仍未中断。教室里闷热枯燥,蝉声在屋外喧嚣地闹着,学生们东倒西歪在座位上,连看都懒得看台上的老师一眼。损失了假期的老师有气无力地重复着早已上过的课程,似乎也提不起精神来督责学生;有些学生更是毫不忌讳地张大了嘴巴,打着声音夸张的呵欠;消极一点的则公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你们以为我喜欢上辅导课吗?”讲台上的我终于忍不住了,惊醒几个沉睡的学生。“你们不喜欢上课的,请便!走啊!没关系,我保证不记旷课,也不扣分。”学生都睁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真的,说话算话,不想上课的尽管走!”有几个试探性地站起来,看我仍然满脸笑容,就鼓起勇气收拾了书包,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回头看着我;其他人蠢蠢欲动,满脸羡慕的看几个“勇士”终于脚步迟疑地走出教室,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恨自己没能站起来效法。
  “好,现在你们都是想上课的,那就乖乖地上。”我说完,重新拿了粉笔,众人不得不坐直身子,勉强打起精神注视黑板,偶尔也用眼角的余光瞄一下教室外面。
  不到五分钟,刚刚出去的几名学生慢慢地进来了,连“报告”也没喊,只像老鼠一样迅速而无声地窜回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翻出课本摊开,完全无视其他人诧异的眼光。
  也无怪乎他们诧异,短短的时间内,他们遇见了两大惊奇:一是竟然有老师鼓励学生跷课,而且真有人说走就走,当着老师的面堂而皇之地离开教室,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恐怕说给别人听都没有人信。二是这些获得老师“恩准”不必上课,也已经顺利离开教室的家伙,竟然又乖乖地回来上课了,更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刚刚的羡慕一下子都化成了怀疑和鄙夷。
  “怎么啦?”我终于代大家问出这人人关心的问题。
  几个人懊丧着脸不讲话,沉默了半晌,“碰到教官。”顿时群情哗然,他们的头垂得更低了。
  以后的一节课,不,整个暑假的辅导课秩序出奇地好,没有叹息,但也没有昔日常有的欢笑。
   
护发割腕事件

  关于本县某学生“护发割腕”事件,详情如下:
  某医师:割腕自杀?初中生?哦,有有有,严重倒是不严重啦,不过手腕上也割了两三道,流了一些血哦。为什么自杀?这个我最清楚,她和我女儿同班嘛,她从台北转来的,比较……怎么说?比较时髦,用她们小孩子的话说是比较“拉风”。这个中学你知道嘛,乡下学校,一看到这种就大惊小怪地当做问题学生,常常找她麻烦,她又偏偏……桀骜不驯。对对,就是这样,大概是朝会检查头发吧,导师说她不合格要剪她头发,谁晓得她抢过刀子就往自己手上割,把那些小孩都吓坏啦。这孩子也真是想不开,像我女儿每天顶个西瓜皮去上学,也没听她埋怨过啊,学生嘛,专心读书就是了,将来考上医科前途无量。头发有什么重要呢?真是的……
  校长:自杀,没有这回事,绝对没有!这个报纸的记者太夸张了,唯恐天下不乱,不一样,不一样啊。这件事我给您报告一下,这个女生是台北转来的没错,台北念得好好的干嘛转学呢?当然是操行不好待不下去了,我们乡下学校收破烂也是不得已,是是,应该有教无类,可是我们也怕她带坏别的小孩,毕竟我们校风纯朴呀,你看,虽然说什么发禁开放,本校还是男生小平头女生齐耳,大家都不反对嘛!那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标新立异呢?老师也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就闹起来了。没有,没有割腕,不过擦破皮而已。没有事啦,完全没事了,我们会继续开导她的,教育嘛,就是要诲人不倦……
  她的导师:自杀?你干脆说他杀算了!我可不吃这一套!告诉你,我教书十几年了,什么顽劣的学生没看过?台北来的就想唬我,留头发,还擦什么浪子膏,想当“大姊头”啊?没这回事!我不过拿把刀子帮她修修罢了,头发检查不通过都是这样,哪一个不乖乖低头,她竟敢抢我的刀子,这不是公然行凶吗?古时候“弑师”是要判死罪的!她以为在手上划上两下就可以吓住我了,没那么容易!只要她再来上课,我照样剪她头发,当老师的如果连学生的头发都管不了,那还有什么师道尊严可言?我们乡下学校虽然升学不行,学生品行可好得很,就不知道教育当局在干什么,发禁、舞禁一个接一个解,你看你看,这下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同学们(异口同声):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老师说:只要乖乖听话,大家都是好学生。
   
男生女生不象话

  “太不象话了!”
  公车靠站时,他看见站牌下,一个女孩踮起脚尖,迅速地在男友颊上吻了一下,不由得在心中暗叫一声:当然没有人听见,车子紧急刹住,他差点摔了一跤。
  摇着头走进邮局,排在他前面的,是两个穿着制服的中学生,男的右手放在女的腰部,轻轻地抚摩着。他皱起眉头,轻轻“咳”了一声,男的不为所动,女的回头看他一眼,又好像不是看他,竟然两手攀住男的,轻吻对方的脖子,他再重咳几声,知道无效,只好超过他们,瞪着窗口那名慢条斯理的邮局职员。
  时代真是变了,这些孩子也不过小他十几岁而已,竟然如此大胆妄为。他想起中学时代第一次和女孩出游,女生靠他这边的手里,总捏着个手帕或小钱包什么的,他千方百计左绕右绕想碰她的手,她却只要手指轻轻地碰触,立刻收了回去,好像真有电似的。
  好容易过街的时候逮到机会,英雄救美般紧紧牵住她的手,过了街也不放,她却用力抽了回去。
  “牵个手有什么关系?”
  “不要。”
  “只是牵个手有什么关系?”
  “不要。”
  他不耐烦再重复了,赌气不说话,一个人大步往前走,女生跟在后面,半晌终于小声地说:
  “牵手会怀孕的。”
  他一怔,差一点大笑起来,拼命忍住,憋得脸都红了,“谁……谁告诉你的?”
  “看琼瑶的电影啊!两个人在海边、在树林里手拉手,然后女的就怀孕了。”
  太遥远的回忆,他已不记得是否真的这样,但那纯稚的时代仍是令人怀念的……一边想着、走到大楼的电梯口,门开处,一对青年男女正紧紧拥抱、热烈拥吻着。他惊呆了,半天没出声,他们也好像半天才发现已经到了,双方松开,女的理理头发,勾住男的臂膀,两人从他身边穿过,好像根本没看见这个人。
  他终于坐在咖啡屋里,对着眼前的美丽女子,文质彬彬地交谈着,动作优雅有礼,表情诚挚谦和,一直到付账离开,他连对方的玉手也没有去碰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楼上附设的“宾馆部”。
   
有这种女儿

  老师的话:
  唉,这种学生,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我班上的,但不是我当导师,他们导师是男的,一个老头子,这些女生根本不和他说话,有了问题只好来找我这个三民主义老师啦,这也算是民生问题吧,唉。
  她来找我,用最细最细像蚊子叫的声音跟我说:“没有来。”我还怔了几秒钟,谁没有来?等到想通了恍然大悟时,却看见她一脸的愁苦和无辜。没办法,先追查罪魁祸首再说吧!原来是个高工的男生,几次啦?三次;有没避……没有,根本不会;在哪里做的?家里!
  我的妈呀!三次都在家里!爸妈都不知道?爸爸应酬、妈妈打牌去了,做完他就回家,她洗个澡做功课,神不知鬼不觉,这下有知觉了吧!没办法,只好叫她妈妈来,这妈妈可真凶啊,一边哭一边就要打死她女儿,要不是我死命拦住,恐怕真会出人命也说不定,平常丢在一边,现在才来管教还有什么用?唉。
  妈妈的话:
  唉,这种男孩子,真是够坏。我女儿最乖、最纯洁啦,从小我就不准她跟男生玩,电视里有KISS镜头我用遥控器马上切掉,连那个什么蓝波的照片都不准她贴在房间,这样乖的女儿怎么会做这样没见笑的事呢?还不是那个坏男生骗的,老师一告诉我,我就带着女儿杀到他们家去。
  小的坏,老的更坏,竟然说是我女儿自己甘愿的,有什么好啰嗦?还说就算肚子大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真是气死我了,我一气,又赏了我女儿几巴掌,准备跟这一对流氓父子吵个够,他们还真不怕咧!死不认账,难道我女儿还会弄错人吗?我把我先生叫来没有用,找老师也没有用,后来我说要打电话给高工的教官,要告他儿子给他退学他才害怕了,才说好话明天安排我女儿到大医院检查,唉,我这个可怜的傻女儿,要是没有我这个妈妈,恐怕给人家卖掉都还不知道哦!
  回去要好好想一想,这个遮羞费要算多少才好……
  父亲的话:
  唉,这种女儿,去当妓女算了!
  去检查回来说是没有怀孕,总算不幸中的大幸,不必强迫结婚或是打胎了,省了不少事。我作生意已经够忙了,还要处理这种倒霉事,偏偏她妈妈不甘心,还说一定要对方赔,赔就赔吧!要不然我陈某人的女儿白白被人家占便宜了,传出去我也不好听。
  谁晓得我这个女儿真是笨得可以——不笨也不会稀里糊涂弄成这样——竟然让对方家长来把那个臭小子丢在她房间里的衣服、裤子什么东西都骗回去了,这下好了!一点证据都没有,人家还赔什么赔?真是栽到底了,我这种精明干练的大老板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那种贵得要死的私立学校又是怎么教的?我实在是搞不懂。
  更搞不懂的是:吃了这么多亏,她竟然和那个男的跑了!两个人两天没回家,全不知道那里去了,只留一张纸条,说要去追求伟大的爱情,爱啦!
  作者的话:
  以上所述纯属事实,如有雷同绝非巧合。
   
怀孕的女生

  在妇产科医院等妻的时候,那名女生走了进来。
  因为她穿着制服,背着书包,更因为衣服和书包上都织着我所读过的高中名字,我特别注意她。消瘦的身子,微驼的背,瘪瘪的书包挂在身前,因发禁开放而微微留长了的长发,盖住一部分苍白的脸颊,看不出什么表情。
  柜台里那个胖胖的护士一直低着头,她也静静地站着,黑裙底下瘦瘦的两腿似乎有些瑟缩。胖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去,半晌才吐出平板的一声:“钱。”
  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怯怯地递了过去,被胖护士一把抓住,拿出来的是五颜六色的纸币,一百的,五十的,还有些十元券。胖护士皱着眉头数完钱,往底下一塞,丢出一张表格来:
  “在这里签名。”
  她慌张地在书包翻了一阵,仍然找不到笔,胖护士丢过一支圆珠笔来,她吃力地写着自己的名字,额头沁出些汗珠,可以想象表格上歪歪扭扭的笔划。
  不久手术室的门就开了,她回头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等什么人,又似乎有些留恋不舍。我正胡乱猜测这名中学女生的心事时,她已消失在紧闭的门后面了。
  一个穿着浅绿色实习服的小护士走到柜台后面,用很轻微却又极清晰的声音问:“她也是……”
  “废话。”
  小护士伸伸舌头,“比我还小啊!”
  “不这样行吗?五个月了!”
  “真的?怎么这么晚才来?”
  “谁晓得?自己呆嘛,肚子被人弄大了还不……”胖护士警觉地压低声音,“也许凑不够钱吧!”
  “你猜她爸妈知不知道?”
  “十成不知道!你没看她放了学就直接来这里吗?”
  “对哦,她哪个学校?”
  我的脸一阵发热,心中庆幸胖护士没把母校的名字说出来,小护士又问:“家人不知道可以……吗?”
  “现在优生保健法通过了,结婚的要丈夫签字,没结婚的自己签就可以啦,真方便,嘿嘿。”
  两声“嘿嘿”听来特别刺耳,我带着满心的疑惑,看到妻正腆着肚子从里面出来,一脸都是幸福的笑。
   
一支香烟两大过

  我最敬爱的老师:
  当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北上的夜行列车上,离开了我心爱的故乡,也离开了我曾对它抱着无限憧憬,它却令我心碎的学校。
  中学毕业以后,我因为家境不好没有继续升学。到工厂当了三年的作业员后,生活虽然稍稍稳定了,却又非常羡慕那些还在念书的人,我发觉自己懂得太少了,生活很不充实,尤其不能忍受要把自己的一生,消磨在那机器隆隆作响的厂房里。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考上了这所学校的夜间部,白天仍然做着仿佛永无止尽的,疲劳而烦琐的工作。在伙伴们都舒畅地休息,或是结伴去饮酒作乐的时候,我又要背起书包,继续在教室里奋斗四个小时,回家之后还有作业以及各种考试要准备。整个算起来,从早上七点半去上班到晚上十点半回到家,我一天辛苦的时间竟达十五个小时以上,要不是您几次的劝慰和鼓励有加,我早已放弃这种难以负荷的工读生涯了。
  有时候实在支撑不住了,教室里老师的声音会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呢呢喃喃的有如催眠曲一样,不久自己的额头就会撞上书桌,眼皮是怎么样也撑不起来,我看有些同学干脆就趴着睡着了,我又不愿如此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和金钱,摸摸口袋里的香烟,下课时,我走进了厕所。
  我知道学校规定不许抽烟,但在外面工作多年,我的烟瘾已经不小,一时不容易戒掉,何况我的目的也只是想提提神以便继续上课而已。躲到这里来抽应该不至于被发现吧,我又不是公然违规——谁知道教官早已“埋伏”在那里了,刚点上就被当场逮住,也不容我有申辩的机会。上课铃响了,我带着一颗忐忑的心回到教室,虽然早已睡意全消,但再也无心听课了。
  第二天上学时,公布栏已经贴出我因抽烟而记两大过的公告了。两大过!只是区区的一根香烟,我竟然被记了两大过,留下人生的巨大污点。我错了吗?我应该得到这么严重的处罚吗?我浏览公布栏里的告示,想看看有没有和我一样不幸的例子,结果我看到因作弊、偷窃、打架而被记一个大过的人,他们偷窃、打架,伤害的是别人,只被记了一大过,我抽烟就算有害吧,伤害的也只是自己,却要被记两大过;何况我躲在厕所抽,就是知道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并不是没有羞耻心;再说我以前从没犯过错,这只是第一次而已……天啊!我为了求上进,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而进了学校,学校却在还没有给我什么之前,就先给了我人生的一大污点,据说大过的记录是会跟着一个人到军中、到服务的单位,一辈子都抹煞不掉的,早知道我也和别人一起吃喝玩乐,别来念什么鬼书,反而不会碰到这种倒霉事,害得我竟然成了一个“坏人”了。
  我不是为自己辩护,因为我罪有应得;我也不是怪你没有维护我,我知道记两大过的事根本没有经过你这位导师,完全是教官送训导处就决定了。据说这是不合规定,据说你也曾为我力争,跑去和教官大吵了一场,然而毕竟你是新来的教师,人微言轻,何况命令已经发布,也不可能更改。你虽然很想弥补我,但是最多只能找些小事记我嘉奖,根本于事无补。想想看:当不久前还在称赞我肯上进的父母,在接到这张记过单后,对我会是多么的伤心与绝望?而我又能拿什么为自己辩驳呢?
  所以我走了,我无心念书,成绩已经一落千丈,不能再留在原来工作的场所,一来以免被同事指指点点,二来也为了不让你再三跑来劝我复学,我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去寻找另一个容易些的目标,一个比较不会伤害我的目标。我还是要追求成功,而且为了成功愿意做任何努力,只是,只是再也不会踏进任何一所学校了……
                      学生敬上
   
烟的自白书

  学生甲
  抽一根吧?不要?那我自己来了,嗯,真爽!
  为什么要抽烟?没有为什么,好玩嘛!不好?哪里不好你告诉我?影响健康?谁能证明?我曾祖父一天一包烟,活到九十三岁才升天,没什么影响嘛!再说一个人本来到底能活多久也不知道,就算因为抽烟减少十年五年你也不知道啊,有什么关系?
  污染环境?爱说笑!我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拒抽二手烟”,可是我又没有在大庭广众抽烟——被教官逮到不死才怪,也没有把烟喷到你脸上,我污染我自己关你什么事?再说现在工厂、汽车、五金,哪个不污染?一根香烟比起一根烟囱,那差得太远了吧!
  浪费金钱?那就更可笑了!一包长寿不过二十二块,哪里不花掉?吃一客汉堡都不够呢,更不要说打电动玩具了。他们去地下舞厅跳一次舞我可以抽半个月的烟,你说哪一个比较浪费金钱?我跟你讲,这是最小的消费、最大的享受,绝对划得来!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你们大人就是莫名其妙,这个不准那个不准,连到底为什么都搞不清楚。违反校规?这个我承认,抓到要记大过的,但这是因为中学规定不准抽烟才造成的啊,像大学里面,人手一根,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何必大惊小怪呢?
  所以啦,迫根究底,抽烟有什么坏处呢?一点也没有,唯一的坏处就是——你们不让我们抽烟。那我是不是可以请问一下:既然抽烟那么、那么的不好,你们大人为什么还那么、那么的爱抽呢?
  哈!没话说了吧!来来,抽一根!
  学生乙: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抽烟,真的没有!
  你不相信?你看我的手指头、看我的牙齿就知道了?你很内行嘛!跟我们管理组长一样,他根本不去厕所啊、体育馆后面啊抓我们抽烟;他就在朝会完的时候把我们男生留下来,一个个检查手指和牙齿,有时候还用鼻子闻咧,真搞不过他!
  不过他还是不够诈,只留男生检查,他就不晓得有些女生也抽烟呢。不骗你,我亲眼看到的,我还帮她点火呢!
  为什么抽烟?我也不知道,好奇嘛,想尝尝看什么滋味,而且好像大人才能抽,抽了就表示我长大了,谁不想长大呢?嘴里叼根烟,斜着眼,很帅的!以前那个社会写实片的王冠雄你看过没有,就是那么神气,他手上要是没有一根烟啊,可就一点也神气不起来了,你说怪不怪?对了,人家说我有点像他,你看呢?
  是啊,抽烟抓到会记大过,没办法,躲呀。不过夜路走多了难免碰到鬼,导师有时候会趁我们上体育课去搜书包,一个也跑不掉,损失够惨重的哦!难过?最难过的不是被逮到,逮到就逮到,记过又不会死,难过的是烟瘾犯了又没有钱买烟,那可真难受呀。跟人讨又讨不到,连看到路上一个烟屁股都想捡起来抽哦,什么英雄气概?那时候真是狗熊还差不多!
  伤身体?不晓得,不过跑起步来好像比较没劲了,上礼拜大队接力,我只不过跑了五十公尺就喘得要死,大概跟抽烟有关系吧,哇塞!我会不会得癌症啊?我的妈,我不要死!我还是小孩子呀!
  学生丙:
  抽烟?当然抽啊,这年头年轻人不抽烟那你就——落伍啦!不要说被兄弟们看不起,连马子都会罩不住哦!
  不但要抽烟,还要抽外国烟才上道!长寿?那是什么烂东西,松松垮垮的,跺两下就剩下半枝了,有时候抽一半还会熄火呢!真是笑死人!最起码也要抽宝岛或是总统的,但这样价钱就跟外国烟差不多了,不如抽外国烟,至少看起来CLASS比较高一点。
  外国烟有什么不好?爱用国货?国货也要好货啊,烂货有什么好爱的!人家外国烟尼古丁含量少,焦油也少,又有滤嘴,味道那就更不用说了,为什么我不可以选择好的东西?我才不管你什么国货不国货,不然大家吃米糕碗粿就好了,干嘛让美国人进来卖麦当劳?
  说起来美国人也怪可怜的,世界强国,搞得钱都快被我们赚光了,整天哀哀叫,又是赤字又是逆差,我们七百亿外汇存底,让他们可怜兮兮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再说公卖局还不是照样抽人家那么高的公卖利益,国库的钱也没少赚,公教人员的薪水也不会发不出来,何必那么小气没风度呢!
  我怎么知道那么多?我老哥说的啊,台大国贸系,怎么样?正点吧!他还说美国烟进口是不平等条约,不,不是说他们强迫我们进口,像鸦片战争,而是这样一来外国人可以在台湾自由卖烟,我们国人自己反而不行,这算什么?这不是不平等条约吗?应该赶快废除!最好是开放民营,烟既不是石油也不是电力,课上也没说这种东西应该国营的,你说对不对?
  反正,不管中国烟美国烟,我只爱抽好烟!
  学生丁、戊、己等等……
  老师说:抽烟的是坏孩子,我们通通都不抽烟,嘻。
   
意外之后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小莉的时候,一颗心还是忐忑不安的,接电话的又是她母亲,“你是哪位呀?”“我……我是她同学。”我抓着话筒猛流汗的样子一定糗极了,好在没有人看到。电话里有电视剧的声音,大概她家人都在吧,小莉没办法多说话,因此当我约她看电影时,她只“好啦好啦”就匆匆挂了。我却乐得跳了好高,脑袋差一点就撞上天花板了。
  没想到却看到插片,“非洲之旅”演到一半居然变成小银幕,几个赤裸裸的身体滚来滚去,呻吟喘息,观众席里传来吃吃的怪笑声,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得像打鼓的声音,全身坐得僵直,不敢稍稍偏头去看小莉。好在她没有夺门而出,只是低下头去,原来握着我的手却用力抓紧了,指甲抠得我的手心好痛。
  从电影院出来她都不讲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怕她误会我是故意带她来看这种片的。以前只听说郊区的小戏院有插片,我也没敢去看,没想到现在连市区的戏院也有了,虽然只是短短一段,却看得我脸红耳热,完全不记得“非洲之旅”的结局了。
  不知怎么走到公园里来了,原来明亮的路灯被打破了不少,到处昏暗暗的树影下,花丛后,以及凉亭的背面都有一对对情侣的影子。我大着胆子把手放在小莉肩上,没想到她却把半个身子靠了过来,我闭上眼睛,看见的都是刚才插片里的景象,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不知怎么我们已躺在草地上了,四周黑漆漆的,一定没有人看得见我们,小莉的脸烫得像火烧的一样,我发着抖吻了她,起初是鼻子碰鼻子,碰了半天才找对角度,她却又把嘴唇闭得紧紧的,一点也不像电影里那种罗曼蒂克的样子。等到我用舌头顶开她的牙齿时,她的反应就热烈了起来,我的手也开始忙碌地摸索着……
  “不要!”她忽然用力推开我,坐了起来,我身子一软,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仿佛急速下降,整个人已经躺在草地上了。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们不可以这样。”我用力在地上捶了几下,无可奈何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正打算乖乖送她回去的时候——
  “老大,这里有一位啦。”“好!围起来!”三个留长发穿花衬衫的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我们身边,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步步的进逼过来,其中一个还取出了扁钻,在黑暗中一闪而近的,是冷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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